“两份折子,”关卓凡平静的说道,“都‘留中’了。”</p>
这算在意料之中。不过——</p>
“恭亲王的折子,”关卓凡说道,“自然是应该‘留中’的,我的折子——”</p>
关卓凡微微苦笑:“一个‘留中’。一个‘交议’,未免太扎眼了,于是就一块儿‘留中’了,我算是沾了恭亲王的光了。”</p>
几个大军机都明白,关卓凡这么说,不过自谦而已。这两份折子,都是不可能“交议”的——所谓“交议”,就是“议罪”,两位亲王的“罪”,到底该怎么“议”呢?还嫌眼下的局面不够乱吗?</p>
除非,“上头”下定决心,不管恭王夫妻愿不愿意,这个嗣皇帝,一定要在载澄、载滢中选一个。</p>
这个决心,显然是定下不来的。</p>
“母后皇太后本来说,”关卓凡微微皱眉,“这两份折子,应该‘应毋庸议’。我说,昨天的事儿,我和恭亲王两个——尤其是我,确实是有责任的,‘留中’就是逾格之恩了,‘应毋庸议’……实在太过了,朝廷毕竟是有制度的。”</p>
顿了一顿,“母后皇太后听了,也就没再坚持己见。”</p>
“确实是有责任的”,以及“朝廷毕竟是有制度的”,几位大军机听在耳中,心里都是一动。</p>
“母后皇太后问我,”关卓凡说,“‘如果六爷不乐意,咱们是不是只能够……到仁、宣一系之外去找人了?’”</p>
“我说,恐怕只能走这条路了,不过——”</p>
说到这儿,长叹一声:“不瞒各位,这条路,我是望而生畏,罔知所措!”</p>
关卓凡给人的印象,一向是神通广大,似乎这个世上,就没有他办不成的事儿、过不去的坎儿,几位大军机,几乎都没见过轩亲王如此畏难的样子,有的人,譬如文祥,心中不禁就是一沉。</p>
“当然,”关卓凡说道,“母后皇太后面前,我没说‘望而生畏,罔知所措’这八个字,‘到仁、宣一系之外去找人’的难处和……后果,也没敢都说给母后皇太后听。”</p>
顿了一顿,“母后皇太后还没从大行皇帝的崩逝中缓过劲儿来,不敢再上烦厪虑了,可是——”</p>
摇了摇头,“唉,又不能什么都不说!”</p>
易地而处,大军机们也觉得,咱们轩亲王,确实是难做啊。</p>
“母后皇太后想了好一阵子,说,‘我也不忍心逼六爷的,可是,最好……他们两口子,能够回心转意!’”</p>
“然后就不说话了,只是拿眼睛看我,那个意思——”</p>
关卓凡苦笑了一下,继续说道:“是要……我去做这个说客。”</p>
“那个时候,我真不晓得该说些什么?只好低着头,一眼也不敢看母后皇太后,可是,总不能一直不说话呀!唉,不瞒各位,面君之时,如此狼狈,我大约还是头一回!”</p>
大伙儿静静的听着。</p>
“我正在搜肠刮肚,”关卓凡说道,“母后皇太后先说话了,‘昨儿的情形,我也听人说了,说出去的话,泼出去的水,叫你往回收,也确实是难为你了,这样吧——’”</p>
顿了一顿,“‘还有谁是和六爷说得上话的?嗯,我看,大约也就是文祥了——’”</p>
文祥一愕:什么?要我——</p>
关卓凡转向文祥,摇了摇手,说道:“博川,你别误会,这个话头,是母后皇太后自个儿提起来的,真不是我推你出来的!我也没敢替你应承下来,只说,我回去,问一问你的意思。”</p>
大伙儿的目光,都落在了文祥身上。</p>
文祥默然不语,脑海中浮现出昨天暴雨之中,恭王福晋长跪不起、恭王暴跳如雷的情形。</p>
过了好一会儿,他低声说道:“王爷,母后皇太后的意思,算不算……懿旨?”</p>
“自然不算,自然不算,只是商量,只是商量。”</p>
“那我就……恕难从命了,请王爷……降罪。”</p>
“何罪之有?何罪之有?”</p>
关卓凡摇了摇头,说道:“将心比心,博川,咱们俩……彼此彼此。”</p>
抬起头,叹了口长气,说道:“山重水复疑无路啊!”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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