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儿的午膳，两宫皇太后还是在一块儿传，十个月来，两宫皇太后第一次见面，第一次一块儿传膳。</p>
传膳的时候，慈禧想，这会不会是姐儿俩最后一次一块儿传膳呢？</p>
之所以两宫皇太后会养成一块儿传膳的习惯，原因有两个：第一个，是“两宫并尊，垂帘听政”，两宫皇太后要借传膳的辰光，商议国事；第二个，刚开始“垂帘听政”的时候，穆宗还小，要跟着皇额娘一起传膳，彼时，某种意义上，穆宗算是姐儿俩的“粘合剂”。</p>
现在，这两个原因——第二个，已经不存在了；第一个，亦即将不复存在。</p>
谁在暗中悠长的叹息？</p>
撤膳之后，慈禧说道要不要我陪着姊姊，在园子里逛一逛，溜溜弯儿，消消食儿？”</p>
好啊！只是，呃，我有些……呃，倦了，咱们歇过了午觉，再请你带我四处走一走，好不好？”</p>
慈禧微微一笑，“好！姊姊来回奔波，也确实该倦了。”</p>
话中，夹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讽之意，不过，慈安并没有听出来。</p>
事实上，慈禧心知肚明，慈安的“倦”，是要赶紧把和“谈判”的过程和结果，告知关卓凡。</p>
两宫皇太后都有歇午觉的习惯，慈安歇不歇午觉，随她的便，慈禧不去理了，自个儿呢——原本以为，心里头装着这么多事儿，这个午觉，一定是歇不踏实的，孰料，沾枕未久，酣然入眠。</p>
她到底是个拿得起、放得下的。</p>
歇过午觉，慈安并没有如前所言，请慈禧带她“四处走一走”，因为，关卓凡“请训”了。</p>
面对面。</p>
两个人心中，都有千言万语，亦都有不知从何说起的感慨。</p>
寝卧之中，异样的沉默。</p>
移时，慈禧决定：开门见山，别的话，不关事儿的话，一句都不说了。</p>
“我不是信不过你，”她开口了，“可是，的名节，不比别的——”</p>
说到这儿，紧紧的盯着关卓凡，“对于来说，脸面比性命，更加紧要——你说呢？”</p>
言下之意，清清楚楚：我性命尚且可以不顾，你还能拿来威胁我？所以，洗刷“邪毒”污名一事，你一定要给我一个扎扎实实的交代，不要想着敷衍我、忽悠我！</p>
我能应承你的，都应承你了，现在，看你的了！</p>
“是！”</p>
关卓凡重重的答应了一声。</p>
顿了一顿，沉声说道此何等样事？臣安敢稍涉轻忽？太后说，‘对于来说，脸面比性命，更加紧要’——臣不敢妄议慈谕，臣只晓得，太后名节之重，远远过于臣之一身，臣之一命！”</p>
慈禧明知他口是心非，心头却也禁不住泛起一丝苦涩的甜蜜，略略平定了的心绪，说道好——你打算做呢？”</p>
“回太后，”关卓凡说道，“之前，宫里‘验身’，只查了宫女，没查太监。”</p>
慈禧怔了一怔：太监？“邪毒”……关太监事儿？</p>
总不成……</p>
“‘验身’，”她的语气微带疑惑，“是没有查太监——又如何呢？”</p>
“回太后，”关卓凡缓缓说道，“‘杨梅’过人，固然可由男女交合，但是，龙阳之癖，断袖之好，一般的可以沾染‘杨梅’。”</p>
慈禧初初没有反应，“龙阳之譬”、“断袖之好”，是个东东？想了一想，突然微微睁大了眼睛你是说……男人和男人？”</p>
“是！”</p>
“啊？”</p>
慈禧不由愕然，脸儿微微的红了，话说的也有些吃力了男人和男人……‘杨梅’，呃，这个……真能……如此吗？”。</p>
“臣何敢欺瞒太后？”关卓凡说道，“千真万确！”</p>
“啊……”</p>
你没有不敢“欺瞒”我的，不过，这个事儿，按理倒不应该是骗我的——骗我一个人并没有用，不是我一个人信了，泼在我身上的“邪毒”污水就冲洗干净了——得大伙儿都信才成。</p>
再说，我自个儿长着嘴，长着眼睛，也会问人，也会查书。</p>
想到这儿，慈禧的心跳，不由的加快了——她是个天分极高的女子，关卓凡“打算做”，已经隐约猜到几分了。</p>
“穆宗毅皇帝生前，”关卓凡说道，“不上书房的时候，身边总跟着一班小太监，一块儿游戏、摔跤、打布库——”</p>
顿了顿，“臣以为，这班小太监里边儿，未必没有身罹‘邪毒’者，以致……沾染了圣躬。”</p>
果然！</p>
可是——</p>
说不通啊！</p>
“可是——”慈禧的脸，涨的更红了，下边儿的话，甚难启齿，“太监……那个，不能人道啊……”</p>
“回太后，”关卓凡说道，“穆宗毅皇帝却是可以人道的。”</p>
“啊……对……”</p>
慈禧面红如火，心里暗骂：我这么笨？</p>
可是——</p>
还是……说不大通啊。</p>
“呃……”慈禧嗫嚅了一下，还是问了出来，“可是，这个太监的‘邪毒’，又是……从哪里来的呢？”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