于是宇文舒沉了声,嗯了一回,便静默下来,只等着他的后话了。
桓廷之长出口气,将手中滚烫的茶杯搁置下去:“殿下大约不知道,柳元山在出任于湖县令之前,是县衙里的主簿。那年于湖县令一职出了缺,虽说只是个县令,可于湖县临着上京,是个大县,若说天下一等门阀士族看不上这个职,可那些个门第稍次的,少不得盯紧了这个位置,想要给族中子弟谋划一番,也好将来平步青云,踏入建康城中。”
这点宇文舒心里倒是明白的,其实也不只是门第稍有不足的那些人家,便是如王谢庾桓,又或是萧崔一类的人家的庶出子弟中,若有不那么成器的,自然入不了父皇的眼,他们想给儿子谋职,又不愿儿子们外调太远,将来要入上京为官更多几分不易,自然而然的就会盯着建康周边的这几个大县。
念及此,他点了点头:“这点我知道,而且我记得几年前于湖县令出缺,父皇的确是为着何人出任,困扰了许久。”
他那时虽年yòu,却也已懵懂的分得清这些事,只不过未曾那样上心罢了。
“是,陛下之所以困扰,正是各家上的折子多,都想替家中子侄挣到这个职。”桓廷之语气淡淡的,“我也是在那时候,向陛下举荐的柳元山。”
宇文舒一拧眉:“是他找上的夫子吗?”
桓廷之似乎对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大为意外,不解的看他:“彼时我已是中书令,他一个区区主簿,怎么可能登我的门?”他一面说,一面点了点桌案,“所以我说啊,殿下今日,太心急了。”
宇文舒自觉失言,有些讪讪的:“夫子请继续讲,学生惭愧。”
桓廷之又满意起来,夸赞了他几句,才又继续道:“那时候是我府中属官向我推举的,说柳元山此人政绩一向不错,又体恤百姓,两袖清风,为人更是刚直,若正经说起来,还颇有几分我年轻时的意思,这么些年窝在个主簿的职上升不上来,也不过是因为出身不好,没有人脉门路,无人为他引荐罢了。”
“夫子总不会,轻易地就信了吧?”
“自然是不会的。”桓廷之摇摇头,“我曾派人到于湖县中去打听过,得到的结果,确实如此,而且我也暗中派人调查了这个柳元山的出身和背景,得到的,也是他寒门出身,不要说在京中,就是在地方,也是没有人脉的。”
听到这里,宇文舒才渐渐的明白了。
须臾后他长叹一声:“所以夫子以为此人可用,便在父皇面前举荐了他。可是我不懂,既然夫子是因调查了他人品学识以及为人为官,甚至连他的背景和出身都调查了,又怎么会收他的银子,叫人家拿捏住把柄呢?”
桓廷之却并没有急着回答他,只是又念叨了两句不要心急一类的话:“殿下且听我说完。陛下当时苦于选不出出任的人,毕竟诸多士族中,抬举谁,开罪谁,难免都要叫人以为陛下偏颇,没得徒生事端,所以我举荐了柳元山后,陛下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允准了我的奏请,当即下旨点了柳元山出任于湖县令。这件事陛下是一锤定音,饶是那些人再怎么不满,可毕竟柳元山没有背景,他们也说不出什么来,时间久了,也就不了了之,没什么好闹腾的。”
他说到这里,顿了很久都没再开口,宇文舒一直等着,就在快等不下去,想要开口催促他时,他才又缓缓道:“后来没过多久,就出了于湖县百姓聚众闹事的事情,对上报的,是柳元山出任时日不久,便压榨百姓,搜刮民脂民膏,更甚者还强占百姓土地田庄,几乎可以说是他bī得百姓走投无路,这才聚众反了,竟敢公然打到县衙中去。”/p